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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夜 IV 2

*

 

明楼既然无碍,行程便照旧,明诚和其他几个伤员则被送去了最近的医院——越是出了乱子,越是不能自乱阵脚,这才能显出叛党都是不足惧的蝼蚁,我方实乃稳坐东山的谢太傅。

 

尽管有了这场波折,招待会依然准时开始,明楼的演讲也按照原计划压轴。他是习惯上讲台的:在索邦,一些阶梯教室还维持着中世纪的传统,半圆形的格局让学生们个个都像是披袍的元老,老师倒成了接受质询的恺撒。于是十分钟的脱稿演讲可谓高潮迭起,等他下讲台时,掌声和笑声都比前头的明显热烈得多。

 

下了讲台、归座之前明楼借口要解手,其实是想给医院去电话。没想到刚绕到后台,此时应该在医院处理伤口的明诚,正守在离讲台最近的一个出口处,一动不动地站着。

 

他匆匆的脚步顿时慢了下来,同时响起的声音却是严厉的:“谁叫你回来的?”

 

明诚看了他一眼,戒备的姿势不改,恭敬地回答:“已经包扎好了。我怕万一,还是赶回来稳妥些。”

 

明楼完全没有被这个解释说服,看向明诚的目光和声音一样严厉,甚至更过之。当时他身边还陪着另一个小秘书,看到他这副神色,吓得比受着伤的明诚还要面无人色。偏偏明诚浑然不觉,平静地说下去:“没什么,全是玻璃划的,没有弹片的嵌入伤,也没有子弹。”

 

“自作主张。”

 

明诚垂眼:“事态非常,情不得已,请恕属下自作主张。”

 

一番话说得纹丝不乱,明楼气得牙痒,倒是不介意顺势发作一番。可是明诚在低头前飞快地望了他一眼,眼底是真真切切的担忧。

 

明楼知道他想到了什么——这事如果他们来做,肯定是要留后手的。

 

连这拙劣的土炸弹,也会是整局棋里的一枚子。

 

明楼没再做声,反而看了他很久,终于,他挥挥手,转头吩咐跟在两步开外的秘书:“听见了没,明秘书非要当值。我是他的长官,他也是你们的长官,去,给你们长官找个凳子。”

 

这番话他说得很慢,一字一句间就有了喜怒莫测的意味。明明最厉害的话不是对着自己说的,那小秘书还是觉得头顶上炸了雷,答应了一声赶快溜了。然后,明楼又看了看明诚,最终目光停在他右手牢牢按着的配枪上,到底没有再同多说他一个字,转身回座位去了。

 

散会之后有宴请,明楼本来也受邀出席,却在开席前被他以收到紧急公务推却了。他的话说得婉转,但意思却很坚定,反正就是要走,两方周旋到最后,做东的一方明显有些不豫,教在场的市政府的其他人都变了脸色,不少人纷纷给明楼使眼色,示意他还是留下来为佳。可明楼因为去意已决,倒成了一群人里心事最轻的一个,只当什么也没看见,看见了的也没懂,潇潇洒洒地道了别,带着自己的一众秘书和警卫告辞了。

 

回程时走的是原路,搭的则是新车。不算短的路程上戒备更加森严,每到一个路口,都能看见宪兵队的制服。

 

在车里明楼还是没说话,明诚也一直看着车窗外。不能开窗,血腥味和酒精味一直挥散不开,气氛显得比外头还要严肃凝重些。他们既然不说话,前排的司机和保镖自然也不敢开口,就在这样近于肃静的氛围里,他们平安地回到了办公室。

 

两个人虽然不说话,但车子就这么大,很难坐得更远。眼看着再转个弯目的地就到了,仗着有外套作遮掩,明诚悄悄握一握明楼的手。起先明楼还是不搭理,沉着脸色不知道给谁看,可当明诚要收回手的那一刻,明楼又把那只手给握牢了。

 

他们的手都不暖,熨帖着熨帖着,终于又暖和起来。

 

下了车明楼回办公室处理积压了一个下午的公文,明诚本来要跟着,明楼不许,打发他去换衣服:“一股子血腥气,赶快换掉,不然后院养的那些狼狗叫起来,还以为进了反政府分子了。”

 

这时明诚不再坚持了,点点头说:“知道了,先生。”

 

明楼刚坐进办公室,市政府的电话慰问就来了,然后警察局和76号也都来了人,说一定全力追捕嫌犯,给明长官一个交待。自从遇袭明楼脸色一直不好,答话时更不耐烦,诸人是知道他的手段的,更听过他六亲不认的传闻,如今出了这种生死攸关的事情,没人敢戳在他眼前,生怕触了他的霉头。

 

别人不敢上前,明楼乐得清静。文件看完再一看表,正好可以下班了。他打电话去秘书办公室,接电话的是三等秘书,他先是问了一句“明秘书人在哪里”,得到他手不好,不方便接电话的回答后才接着说,今天不加班了,让门房安排车。

 

“那您今晚是回……?”

 

明楼静一静,还没回话,电话那头响起明诚的声音:“没规矩,这是你能问的吗?”

 

电话那头顿时一阵乱,小秘书着急对明诚解释自己别无他意,就是想通知车队方便备车,说着说着就顾不上手里还拿着话筒了。明楼懒得听下去,挂了电话,然后拿上外头,直接去秘书室找人了。

 

平日里明诚还兼了司机和护卫的职责,下班后明楼住在哪里旁人一般是不能过问也不知道的。但现在明诚伤到了手,开车是决计不行了,只能用官署公派的司机。对此安排明楼并无异议,照常和明诚同进同出,下楼梯时明诚给明楼递了根烟,点火用了两根火柴,明楼便知道司机是自己人,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对明诚说:“你也抽一根吧,解乏。”

 

明诚笑一笑:“下午抽了不少,再抽晚上睡不着了。”

 

开车的是自己人,在明楼和明诚这里也只是意味着可以不必时时把手扶在枪上。去宾馆的路上两个人倒是说了几句话,是明楼开的口:“他们给你打了止痛针没有?”

 

“看在您的面子上,给了吗啡。”明诚说完见明楼又沉了脸,继续说,“战局胶着,吗啡早管制了,又是日本人的医院,护士偷偷告诉我,中国人一般是打不到吗啡的。”

 

明楼沉默下来:“回去你给我看看伤口。”

 

“怪不好看的,还是不要看了。您还没吃晚饭呢。”

 

明楼暗暗瞪他,明诚装没看见,接着说:“对了,我听说现在在德国,他们的化学家发明了一种新的止痛药,完全是合成药,比吗啡管用。”

 

“也就是让人麻木得更快、死得更舒服点罢了。。”

 

“战争总是要过去的,再说既然有发明武器的化学家,总也得有发明药的化学家吧。要是只有前者,那更完蛋了。”

 

说到这里,明诚想起他们还在法国时,学校组织过几次荣兵募捐活动,苏珊对于这些活动总是很热心,不仅捐款,还动员身边人去伤员疗养院做义工。明诚亲眼见过在毒气战后幸存下来的士兵,氯气、光气、芥子气,看不见的气体比子弹和炮弹造成的伤害还要残酷、深远得多。

 

他和明楼对望了一眼。明楼似乎是读懂了他那些没有说出来也无法说出的话,很轻地笑了笑:“是了,我记得你在学校时化学成绩特别好。”

 

明诚跟着笑了,眼神里流露出些许怀念:“还可以吧。多快啊,有的时候睡起来,总觉得自己要迟到了,没法去蹭约里奥-居里教授的课了。”

 

“从来没见到你来蹭我的课。”明楼假意指指他。

 

“您可以给我开小灶嘛。”明诚眨眼,“再说了,做学生时总是想听所有名人的课,哪怕听不懂,看一眼真人也是好的。这种就叫学术明星效应。您天天能见到,的确……不大稀罕了。”

 

说完,他很愉快地笑起来,眼角泛起细细的纹路。


继续TBC哇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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