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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诚] 别日何易 之 列 宁格勒 (一)

列宁格勒



亲爱的大哥:


 我正在赫尔辛基给你写这封信。

         

今天晚上我将离开这个城市,往此行的目的地去。计划先在Л经停,然后前往М。回程也将如此。


我将有一段时间不能和你们联系。


经水路前往目的地的感觉很新奇,像是一趟全新的冒险。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想在八月来Л。我想这个八月也许就是最好的月份。


也许我不该向您提这个要求,但是我真心希望您也能来看一看这个城市。


聚会将在20号结束,我计划当日离开М。


倘若您改变主意,愿意来一场计划外的出行,请和“那位女士”取得联系。


                                                                                                                       明诚

                                                                                                                 20/07/1935


明诚再一次看到自己当初寄出的这封信时,他和收信人已经同处一间能俯瞰涅瓦河的房间。那是8月21日的下午,共 产 国 际第七次代表大会结束的第二日。


不同于之前任何一次分别后的再聚,明诚眼下并无太多欣喜,他很紧张,还有点儿羞愧,几乎不太敢正视明楼了。


明楼确实也没有笑容。他把信还给明诚,问:“阿诚,你知道这封信里你犯了什么错误吗?”


其实在寄出信的下一秒,明诚已经后悔了。但那个时候他的航船起航在即,众目睽睽之下,他不能撬开邮筒,把才投的信又给拿回来。


他认真作答:“归根到底,我不该给你写信。”


明楼摇头:“第一,不要写俄文,就算被截获,拉丁字母也不会那么显眼;第二,不要在落款署上详细的时间;第三……”


明楼停顿了一下,这让明诚更紧张了。可他说的是:“第三,你说得对,你不该给我写信,但这件事我错的更多——我该教你如何使用加密方法发电报了。”


明诚没想到明楼会提到这个,他整个人愣了一下:“大哥……”


“等我们回去后,我把密码本给你。”明楼很轻地笑了一下,“你记忆力这么好,一个晚上就能记住了。”


他们都太清楚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在说完之后都有了一瞬的沉默。末了,明诚点头:“大哥,你知道,我愿意,我也不害怕。”


明楼又一次摇了头:“我倒宁愿你害怕。”


明诚笑了,伸出手去按了按明楼的双手:“明楼同志,我非常感谢组织对我的信任。我愿意系统地学习一切和情报相关的知识与技能,并为此奉献我的知识、时间和精力,还有生命。我发誓。”


说完他有点不好意思又看了看明楼:“何况大哥你是最好的先生。你一定会把我教到更好。”


明楼被这句话说得一怔,这一天里第三次地摇头:“我从没教过你什么。”


明诚没有争辩,目光明亮,一味微笑。


讨论完纰漏,明诚再看这封信只觉得异常刺眼。他手一动,只想销毁了事,可下一秒明楼按住了他的手,信也回到了他的手里。


“哎,大哥……你都说这信漏洞太大,我还是撕了吧。”


“我是收信人。我来处理。”他一边回答,一边把信仔细叠好,收回西装外套的内口袋里,“哦,阿诚,你的字退步了。虽然现在写汉字的机会少了,但还是不要落下的好。不然到时候回去,连字都忘记怎么写,那就糟了。”


明诚被他叠信的动作搅得脸上一热,定了定神才能开口:“说到这个,大哥,八月一日中 国代表团在大会上发表了《为抗 日救国告全体同胞书》,我抄了一份。他们计划尽快在《救国报》上刊发,算算看,如果九月出不来,最晚十月也要刊发了。”


他转身从行李箱里拿出手抄的稿件,交给明楼:“不违反纪律。”


明楼这才接过来,一目十行地读下去。他一边读,明诚一边说:“还有几件事,我也想告诉你。”


他们都是习惯了一心数用的。明楼点点头:“你说。”


“方志敏在南昌被秘 密处决了。就是6号的事情。但消息已经传到了我们这边。”


明楼手上动作一滞:“知道了。”


“还有,我在会议上见到了杨之华……”


这下明楼彻底地把目光从稿件上移开了:“她到了苏联?”


“瞿秋白先生去世之后,她就被送来了莫斯科。”


明楼垂下眼,映入眼帘的,是“无论各党派间在有任何政见和利害的不同,无论各界同胞间有任何意见上或利益上的差异,无论各军队间有任何敌对行动,大家都应当有‘兄弟阋墙外御其侮’的真”这样几行字。明诚抄写的时候想必心急,兼之饱含少年意气,一笔一画中都能看出杀气来。明楼的手轻轻抚过那几行字,有些自失地笑了一笑。


明诚难得见到明楼会流露出这样神色,知道此时的他恐怕有些伤心。可他不知道这伤心是从何而来,担忧地试探:“大哥……?”


明楼看了看他:“没什么,就是听见瞿先生的名字,有些感慨罢了。你可能不记得了,那个时候你还小呢,我还没去南京。有一天我出门办事,你不知怎么悄悄跟在我身后,我发现了,要把你送回去,你不舍得,又不敢不听话,抓着我好久,不说话也不松开,我挣脱不开你,只能把你送回家去。”


没想到明诚听完后回答:“我记得。我那年十三岁吧。大哥大姐送我去学校。但是那个时候我胆子小,不敢去。是大哥你每天送我上学。那天不知道为什么,你没送我,我心里慌,只想跟着你。”


 “你还是没记全。那一天是五卅。” 明楼很轻地笑了一下,缓缓说。


明诚愣住了。


明楼示意他坐下,自己也坐下:“我听过瞿先生在上海大学演讲,他的《俄国资产阶级革命与农民问题》其实也在家里的书架上放过,包的是《说唐》的书皮。只是你还没来得及读到,就让我知道你翻到了我的《野草》,我才把它悄悄从家里拿走了。”


明诚全没想过当年竟然有过这样的阴错阳差,罕见地很久都无法开口。片刻后,一阵后怕攫住了他。


“大哥……”


“对,你救了我。在你并不知情的时候。”


明诚坐不住了:“我没有……”


可是明楼又一次按住了他,深深地望着他:“还记得在‘双叟’相认之后我们的讨论吗?你问了我许多问题,我尽我所知地回答了你。唯一没有回答你的,是我为什么成为一名共 产主义者。我当时没有告诉你,是因为这实在说来话长,而比起回忆过去,眼下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但正如我相信你的信仰坚贞不二,也请你相信我,不是弟弟相信兄长,而是一个同志相信另一个同志,共 产主义是我最终的选择……倘若你看见了我所看见了,经历了我所经历的,你就会知道,一个人,怎么可能不是共 产主义者呢?她所指引是世界那么新,那么美……不,不是我选择了她,而是她选择了我。”


这样的明楼非常陌生,甚至让明诚有些不安。可明楼的神情和语气让他动容,他不由得有些眼热,也笑了:“大哥,因特耐雄奈尔一定会实现的。”


“当然会的。抗战也必会胜利。”明楼拍了拍他的肩膀,“在这之前,活下去。不要轻掷生命和鲜血。”


说到这里,他沉默了片刻,才说:“阿诚。如果不是那天你在我眼前受伤,也许我们不会这么早相认。”


“大哥,对不起……”


“不必对我道歉。我们不为自己的信仰和为信仰付出的代价道歉。”明楼说道,“我不知道是不是还有人比我更高兴你成为我的同志,和我拥有一样的信仰。就是可惜,我居然错过了做你入党介绍人的机会啊。”


说完,像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情似的,明楼有点遗憾又有点愉快地笑了起来。



TBC


不能用斜体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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