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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诚] 别日何易 之 上海 (终)

额……反正已经是新的一天了【。

天亮要出门,又睡不着。就爬起来填坑了~



经此一役,明家大少爷彻底成为不少人眼里的混世魔王,为了自家人可以杀人放火加骂娘;明家大小姐则是在 “妇人抛头露面操持家业”这项恶名之外,更多添了一条“为花边新闻能跑去南京大闹的失心疯”的赫赫威名。于是沪上许多以正派自许的人家,愈是渐渐疏远了与明家的往来。对此,明镜忙得一个人恨不得分成七八个用,没空去搭理这些人情往来处的微妙,明楼更是从来也不在意这些——家都分了,自有一众的堂叔堂伯堂兄堂弟去打理人际关系,能借此放过姐姐和他,那才是谢天谢地阿弥陀佛上帝保佑哪边的神灵验他就拜哪边去。


更何况他现在还有别的责任要负:阿诚身体已经大好了,该学读书认字了。


当初发的誓言,对姐姐和自己的许诺,明楼一天也没忘记。


他自认无法给予阿诚全面的启蒙,便和明镜一道给阿诚选了两个家庭教师,分单双日来教阿诚国学与西学。下个决定之前明镜有点担心,怕明楼心急,对阿诚的教育拔苗助长,反是不美。但明楼对此笃定得很,对明镜说:“阿诚能应付得来。不仅能应付得来,恐怕还会叫大姐你大吃一惊。”


听他这样说,明镜将信将疑地同意了。


这一次,明楼对了。


事实上,关于阿诚的任何事情,明楼都没有错过。


明镜总喜欢说,明家是养花养牡丹,养草是兰草,可明楼看阿诚,总觉得自己抱回来的是一棵树,只要给他土地阳光和水,必能根深叶茂,树荫蔽天。他决定将一切都给予阿诚:知识是他的水和阳光,给他成长的力量;而明家人是他的土地,让他深深扎下根。


他看着阿诚以惊人的速度成长,不知疲惫乃至贪婪地学习一切知识。这让明楼一则欢喜,一则更厌烦桂姨——倘若不是她,这个孩子还能更好,更健康,更自由而无忧。但明楼并不心急,阿诚本就是一个自由的个体,他终会得到他曾经失去的一切,欢笑、自由、还有爱。


寒来暑往,伤痕会痊愈,仇恨会淡去,曾经的遍体鳞伤终会成为坚不可摧的铠甲,让人更坚强,更无畏。不知不觉中,他们真的成了亲密无间的家人,餐桌上笑笑闹闹,阿诚叫明楼大哥,喊明镜自然是大姐,只有明台偶尔胡闹,嫌阿诚还没他个子高,一声“阿诚哥”总是别别扭扭、满心不情愿似的。这个时候,阿诚就笑一笑,由他去。


见状明镜总是很欣慰,假意嗔怒地向明楼抱怨:“你看看,你这个做大哥的,还没阿诚懂事,一点也不知道谦让弟弟。”


明楼一脸受教的表情,不经意间瞥一眼明台,冲他若无其事地一笑,后者当即像看见猫的老鼠,全身的弦都绷紧了。


明楼便想,这天下事真是一物降一物,大姐拿明台没法子,明台怕他和阿诚,阿诚怕大姐,只有自己,谁也不怕。


哦,阿诚也不怕他,阿诚总是亲近他。


人的亲缘说起来真是毫无道理,他们三兄弟,明明没有任何血缘,却这样亲密无间,老天注定了让他们成为一家人,成为大姐的弟弟,一定能一辈子团团圆圆,无论如何也不会分开。


半大少年的明楼看着热热闹闹的餐桌,心满意足。


阿诚十三岁那年,他以惊人的才智赶上了同龄人的进度,两个家庭教师对他都很赞赏,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向一家之主明镜建议,应该让阿诚暂停了家教课,去考学。


教国学的先生的理由是:“令弟天资过人,有过目不忘之才,日后必成大器。当早日龙归大海,鹰翔碧空,方是正道。”


教西学的老师则说:“阿诚聪明极了,可聪慧的人往往是孤独的,最好叫他多交交朋友,朋友多了自然开朗些,对他身心都是有大有益处的。”


可他们都不知道阿诚的教育明镜做不了主,明镜听完也不作声,一一答应下来,转头去和明楼商量。


那一年明楼也不过十六岁,可已经很能拿主意。明镜一面感慨弟弟的懂事,另一方面心里也有点愧疚,明明还是个孩子,却不得不迅速成长。


明楼仔细听姐姐复述家庭教师的意见,听到“聪慧的人往往孤独”,眉头轻轻动了动,笑了:“先生们都知道阿诚。听他们的意见吧。”


明镜也知道阿诚聪明,问明楼:“那考哪所学校?”


明楼答:“问阿诚自己。”


明镜白他一眼:“那不必问了,他崇拜你,肯定念你的学校。”


明楼就笑:“我的学校不好吗?”


做姐姐的,就是喜欢看弟弟这样自信的神情,仿佛天下都是他的,未来也全是他的。可她又牢记长姊的职责,适当泼泼冷水:“好好好。我们明家三个男孩子,都去念一个学校了。要我说,圣约翰的少年班也蛮好,将来还能留美。”


明楼挽住她的胳膊,亲昵地说:“我的好姐姐,你就让阿诚自己拿主意吧。”


明镜的预想一点也没错。阿诚听说兄姐们想要他去考学,静了一静,点头说,好。


明镜看了看一旁的明楼,继续和颜悦色地问:“袁先生说你可以跟着同龄的孩子上中学了,阿诚你想考哪所?姐姐想办法给你报名去。”


“徐汇。”


虽然这是预想中的回答,但明镜还是想争取一下自己的初衷:“圣约翰想过没有?那也是好学堂。”


明诚转过头去看了一眼明楼,没吭声。


见状明楼走上前,揽住阿诚的肩膀:“那就念徐汇。”


阿诚听到这里,扭头看明楼,轻声问:“考不上怎么办?”


“你一定考上。”明楼鼓励他,见姐姐还在,又把“明台都能考上”默默咽下去。


阿诚去徐汇考试那天明镜和明楼一起陪他前往。像他这样一天正规学校也没念过的孩子,按理说徐汇是不收的,但明家以往对学校多有襄助,再加上校长听说阿诚格外聪明,生了爱才之心,破例给了个面试,并允诺说只要合格,就能来办就读手续。


校长是知道明家的男孩子的,无不高挑健康,笑容里全无一点人世间的忧愁和烦恼,于是见到阿诚的第一面,他不免有些吃惊:这么瘦小,简直说得上羸弱,比同龄的孩子足足小上一圈,也不笑,静静站在明镜和明楼中间,神情有些冷淡。眼睛里有十三岁孩子没有的成熟和隐忍。


但他很知礼,规规矩矩地鞠躬,问好,用的是法语。有一点口音,但发音标准,吐字亦清晰有力。


校长先用法语考他,又换英语,考完之后让他写字,默写《正气歌》,见他的字有褚遂良的影子,不由问:“平时都临什么帖啊?”


阿诚老实作答,手上不停:“临小王最多。小楷常临玉版十三行。”


“我看你倒是像褚遂良多些。”


阿诚又答:“嗯,教我字的先生说,褚河南虽是个文人,但临皇权不佞,人有傲骨,风采落落;字甜而不媚,亦有傲骨。学完小王再学褚河南,水到渠成,事半功倍。”


校长听到这里笑了:“你这先生说得很有道理。”


阿诚飞快地瞥了一眼身侧的明楼,看见他嘴角的笑,也跟着一勾嘴角,又很快地隐去了。


校长接着考了他理科。阿诚把数学和地理都做完了,物理勉强做了些,生物和化学几乎交了白卷。


看了一眼他的卷子校长也不急着表态,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小公子今天先回去吧,我拿你的卷子给任课的先生看看。他们拿定了主意,办公室会打电话到贵府上。”


阿诚许久没有这样的挫折感,竟有完全不知道的科目,他咬了咬嘴唇,点点头:“谢谢校长。”


明楼一看他脸色就知道他在难过,但毕竟是在师长面前,他也不好说什么,悄悄拉一拉他的手,送去一个只有彼此才知道的安慰。


明镜再与校长寒暄了几句,三姐弟就告辞了。临出门前许久都没出过声的阿诚忽然开了口:“先生。如果我考不中,请您告诉我学校用的书,也给我自己学一学的机会。”


校长一愣,呵呵笑着说:“少年人好志气。就是要有这样的争强心。”


这话在阿诚听来不算赞扬。只是他习惯忍耐和隐藏,又鞠了个躬,跟兄姐离开了。


回家路上明镜见阿诚闷闷无语,笑着安慰他:“阿诚一定能考上的。考外语的时候,校长一直在笑和点头呢。”


阿诚紧紧牵着明楼的手,不吭声。


明镜又说:“小人不要心事太重。不会有什么了不起的,都会了还念什么中学,直接念大学好了。我明天要去一趟苏州,回来带水八仙给你们吃。我说明楼,你这个做大哥的,倒是说句话啊。”


明楼笑笑,还是那句:“阿诚一定会考上的。”


明镜一下子吃不准他的神色和语气,却也不想让阿诚更沮丧,忙跟着说:“当然会考上啊。这样,正好差不多要下学了,我们等等明台,然后一起去沙利文吃点心好不好?”


阿诚当然知道姐姐这是在安慰他,乖巧地笑笑,也去牵明镜的手:“好啊。我想吃冰。”


“只能吃一份。我知道明楼不像话,带你们去吃都是要两份。”明镜佯装发怒地瞪明楼。


考试后过了一连好几天都没消息。明楼知道阿诚心里有些耿耿,但并不说破。


有一天兄弟两个在沙发上翻书,阿诚因为有心事,看着看着睡倒在沙发,额头抵着明楼的腿,像只小小的兽类。他并不喜欢与人亲近,但对于明楼,却是到底不一样的。就好像明台做噩梦的时候总是去找明镜,阿诚若是偶尔午夜梦回想到还在桂姨那里的事,就会睡到明楼身边来,冰冷的手脚贴着他,直到他把自己熨暖。年复一年,如今无论是明楼还是阿诚,都习惯了这种亲密和信任。


明楼看他直发呆,忍不住推他一把,喊他:“阿诚,来,把这句翻给我听听。”


说完就把手上的书递给他。是《神曲》的《地狱》,他正好翻到第三篇。


阿诚便坐起来,掠开睡乱了的额发,凑上前来看明楼随手指的句子,一字一句跟着读:“Lasciate ogni speranza, voi ch'entrate…”


这句子从他口中读出,分外柔和。他略想了一下,说:“‘进此门者,当放弃一切希望’。”


明楼一怔,半晌后再说:“来,接着往下翻……翻到第十五句。”


阿诚听话地一边念一边往下翻,明楼本来只是想借此让他分散下注意力,听得也并不怎么认真,直到维吉尔那句著名的教导被读出:


Qui si convien lasciare ogne sospetto, ogne viltà convien che qui sia morta.


“ 在此当舍弃一切疑惧……在此须消除任何怯懦……”


念到这里,阿诚不知为何也停了下来,看向明楼的目光有些疑惑。


没有任何来由的,明楼心头一悸。他看着阿诚,同样没有任何笑容。


电话铃声惊醒对望中的两兄弟,可他们仿佛被古人的诗句的力量慑住,竟谁也没有动,任铃声响彻整个客厅。


后来还是明镜急匆匆从楼上冲下来接电话。放下电话后,明镜走到书房,敲敲门,看还是没有任何动作的明楼和阿诚,忽地展开一个笑容:“阿诚,恭喜啊!学校刚才打电话来,下个月你可以去上学了!”


这句话像是一个凿子,凿开这突如其来的僵持。阿诚如梦初醒地站起来:“啊?”


明镜笑着走上前拥抱他:“傻孩子,考学考上啦!”


这时电话又响起来,明镜正忙着祝贺阿诚,大声招呼下人去接。没一会儿张妈过来,问他们:“大小姐,大少爷,阿诚少爷,学校刚才来问,阿诚少爷全名叫什么啊?”


“这还要来问我?阿诚当然跟明家姓,就叫明诚啊。”


“明诚。”


姐弟俩一长一短,一急一缓,却是异口同声地,给出了再理所当然没有的答案。


本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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