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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台曾经打听过于曼丽的消息。

在大董的那场偶遇之后，他痛定思痛，觉得他明台这一辈子一直都是个明白人，没道理碰见个有好感的姑娘，还要做个糊涂鬼。于是他没惊动明楼，连大姐也没告诉，只是托请他的大学同学，拐弯抹角地找关系，想问问于曼丽到底是谁。

至少问个学校也好。有了个联系方式，万一能有再见面的机会呢？

可是令明台意外的是，没问到。

不仅没问到，后来他同学还颇惊讶地说，某某研究所是吗？是叫于曼丽吗？没这个人啊。

他同学自然不会就这事骗他，但于曼丽是王天风的实习生也是明楼亲口告诉自己的。

明台犹豫再三，终于找了个（他认为）天时地利人和的机会，（他认为）若无其事地又把这事提起了一嘴。

“王天风的实习生我不清楚。“

咣当。

“都几次了你还没要到人家的联系方式？”

残酷。

“等我给你打个电话问一句。”

叮咚！

千钧一发之际，明台收起快要憋不住的委屈和白眼，飞快地冲明楼露齿而笑。

然而明楼带他的回答是：“她提早结束了实习，走了。”

明楼还问过他找她有什么事，明台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一场单恋就这么悄然开始，又这么悄然结束了。

后来的两年里明台偶尔还是会想起于曼丽，那个穿着绿裙子的、有着白净面庞的美丽姑娘。他想起她长廊深处的身影，也想起与陌生男人相携而去的一低头。多奇怪啊，萍水相逢的人，居然会有这样绵长的回忆。

但现在，明台知道了，这世界上奇怪的事情太多太多。

比如对同一个人，一见钟情，两次。

明台懒得想这是不是一个病句，但他现在有一件事很肯定，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于曼丽，活的，会跳会笑会说话还会吃棒棒糖的那种。

在再见到她的那个瞬间，他的心正砰砰砰砰乱跳。

如果这都不叫坠入爱河，那才是见了鬼。

可惜此刻，于曼丽看见他的神情，也和见了鬼差不多。

她瞪大了眼睛：“明……”

她的棒棒糖都要掉下来了。

“于曼丽！”

明台整个人一激灵，往前迈上了一大步，惊讶然而真挚地笑了：“是你！”

可对于曼丽来说，和明台的这场重逢就绝对只能说是惊吓了。这可怜的姑娘活像一只被踩着尾巴的小猫，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她瞪大眼睛望向郭骑云，艰难地开了口：”……这就是新来的实习生？“

郭骑云耸耸肩，不知道于曼丽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反应。

明台看见于曼丽浑身都在发抖，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吓的，也可能两者都有。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抓抓头：”于曼丽，原来你一直都在王老师这里啊。我……“

他本来想说”我找过你“，后来想想，觉得怪不妥的，且不说郭骑云还在边上，要他明少爷亲口说出”我求我大哥打听你的消息“这句话，他还真做不出来。

就在明台犹豫的同时，于曼丽也迅速恢复了冷静，她甚至还笑了一个：”真没想到是你。好久不见了，明小少爷。“

最后四个字说得轻飘飘的，像一只小猫爪子无形地挠上了明台的心间。明台平时挺不喜欢人家叫他小少爷的，好像他只有七岁似的（唔，比如只要他们家老大不在场，怎么都应该叫大少爷才对，最好别叫，要是非要叫，顶不济，也得把小字去掉，你才小，你全家都小！），但如今被于曼丽这么似戏谑非戏谑地一喊，他竟然也不觉得这称呼平时让他多别扭了。

”我叫明台。“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说得于曼丽一愣，片刻后，终于又轻声开了口：”我知道。“

但话说到这里，她再不去管明台，而是看着郭骑云说起来：”那我们给他整张桌子吧。那张？“

她指了指郭骑云对面的一张摆满了不知道何年何月的旧报纸的长桌。

而曼丽从来都是个很有行动力的姑娘，说完后，她把吃了一半的棒棒糖咬碎，直接动手收拾起来了。

明台指指于曼丽对面的那张桌子：”这张不是空着吗？我想用这张。“

”那张我要摆东西。“

”不是还没摆吗？“

”还没来得及摆。“

郭骑云被两个人这一来一往就是不落地的话弄傻了眼——怎么回事？他们原来这么熟啊。

末了，还是资格最老的郭骑云打断了两个人毫无技术含量的交谈：”于曼丽，你也拿出点师姐的样子。就你对面这张了。“

说完他转身找来一块抹布，丢给明台：”那你自己好好收拾收拾。我们一般九点开始上班，要签到签退，哦，没食堂，也没饭补。你收拾完可以走了。明天起算正式开始工作了。有什么不懂的，你问我或者于曼丽都行。“

明台看着那块虽然洗得很干净，但颜色实在一言难尽的布，好半天都没伸出手去，但桌子看起来积满了灰，也不干净。他心理建设了半天，想到明诚和他提过的回国工作注意事项，正要咬紧牙关硬着头皮去捏起抹布，不防斜处伸出一只手，麻利地把桌子给擦干净了。

不仅擦干净了桌子，顺便还把椅子也擦了，如是三次，终于醒过神来的明台这才想起阻止她：”哎，还是我自己来……“

他急急切切地拦下于曼丽，情急之中猛地抓住她的手，又被烫了一样地赶快放开。于曼丽垂着眼，只当没发生，把最后一遍擦完，去洗手间洗抹布去了。

明台觉得自己真他妈的蠢。

于曼丽很久都没回来，明台等了半天，才想起去问郭骑云，郭骑云想了想，答：“可能被王老师叫去有什么事了。”

说完又补充一句：“要不你今天还是早点走吧。”

明台想想于曼丽的表现，不得不承认，对方对他确无一点重逢的喜悦——大概是连这个也犯不着，又终于想起明诚还在等着自己，他又向门口的方向望了一眼，便点点头：“明早见。等于曼丽回来，替我谢谢她。”

在停车场和明诚汇合后，明台见明诚正心平气和地看着一本书。若是平时，他是很有闲情逸致问问看明诚读的是什么书的。但今天，他连这点磨牙的兴致都没有了。

而一向精力旺盛的小少爷报了到回来就变成了斗败的孔雀，明诚当然看在眼里。他是耳闻过王天风的疯劲的，同情之余，又不知道从何安慰起，只好示意他上车，然后说：“自找的，就只能站直了，捱着。”

他说的全是另一件事，但明台硬是听进去了，还点点头：“我没事。就是……惊喜得过头了。”

明诚心里打了个问号，但他和明台相处有一套惯用的法则，其中之一就是，小少爷不先来吐苦水，那么他不多问，一旦小少爷来吐苦水，他就全盘接下，至于是不是和老大商量，都再说了。

今天的小少爷看起来暂时没有吐苦水和找人倾述的欲望，于是明诚就问他：“今晚想吃什么？”绝口不提王天风只字片语。

明台看着窗外：“飞机遇到气流，过来没睡好，要不我先去睡一觉得了。睡醒了再说。阿诚哥你别管我。“

”要不我们先去吃点儿，吃完了找个地方喝一杯？“

明台起先还是摇头，后来转念一想，说：”如果去大哥那个老屋子，能把他的酒都偷出来就喝。“

”……”明诚特别诚恳地看了他一眼，“为了你的一身人皮着想，不建议你这么做。”

明台想了想，觉得阿诚哥说得很有道理。

但他说了不想吃饭，明诚也拿他没办法，把人送回了之前明镜给明楼买的那套房子。

车子停好后，明台无精打采地下了车，走出几步觉得不对，又回头：“阿诚哥，你还有别的事？”

明诚坐在车里不动：”我不住这里。“

”啊？“明台没听懂。

明诚又说：”我住大哥之前那套老房子。“

他说到一半见明台露出惊讶之色，又加一句：”离国图近，我查资料方便。“

明台从来都是只要新的不要旧的，理解不了明诚有大房子新房子不住，跑去住个没电梯的旧房子的国际主义精神。但今天他真的挺想静一静的，于是漫不经心地道别：”那行，阿诚哥你当心开车。万一我半夜不幸醒了，找你喝酒哈。“

明诚笑着骂他：”快滚快滚！你是回国来实习的还是休假的？“

兄弟两个道别后明台一个人回了家，他住朝东的一间屋子，下午光线暗，不用拉窗帘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不好，乱七八糟五颜六色的梦纷至沓来，总有一只雪白的、柔若无骨的手，冲他伸过来，可每每在他要握住她时，那只手又消失在了黑暗里。

这梦形容起来有些吓人，但明台并不是被吓醒的。反而醒来后心里有点空荡荡的，说不清是失落还是遗憾。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分钟，还是没忍住，给明楼挂了个电话，可电话占线；又顺势给明诚挂一个，居然也占着；明台不信邪，鬼使神差之下，再拨通了明镜的号码，没想到这下倒是立刻通了，他立马认怂，只响了一声赶快挂掉。

但明镜的电话很快追过来了。

姐姐的声音还是那样充满了温柔的关切：”明台啊？怎么了？这都几点了？不睡觉？“

明台把手机握牢了，声音不知不觉温柔起来，有一点儿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撒娇：”大姐，我可能压到手机了。吵醒你了啊？“

”没有。我还有两份文件在看。把手机放远点，说了你多少次了，不要抱着手机睡觉。“

”哦，知道了。“

明镜在那头似乎笑了一笑：”好了，快睡吧，不早了。晚安。“

”大姐晚安。“

他又睡着了。

这一次，再没做梦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