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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诚] 春风不改

春风不改


本子不收。算是写给大家的答谢礼。写得慢,慢慢来吧。承蒙厚爱,愧不敢当。这是《别日何易》的最后一个番外,写完这个后,这个系列再不写了。


明诚结束今晚的应酬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半夜了。


他晚上喝了点酒,本来应该司机送,但想着明楼今天应该从柏林回来,还是自己开车,尽快地赶回了家。


到家时看见有灯,院子却没看见明楼的车。明诚顿时心生警觉,略加衡量,还是从车子里摸出一把常备的小刀,塞进口袋后,便如常地停了车,整理好大衣,一只手搁在口袋里,另一只手翻钥匙去开门。


进门后,廊灯也开着,他第一眼就去看玄关的鞋柜上的彩玻璃盘子:这是两个人间的暗号。如果盘子里头唯一一个单片的钥匙没了,就说明出了变故,另一方要立即撤离,去伯尔尼的大使馆报到。


钥匙还在,明诚的心却只松下一半,口袋里的手反而紧了紧,按住刀柄,无声地往房子里走。


厨房是离大门最近的,他一把推开,紧绷着的神经在下一秒松弛下来:“没看到你的车,我还以为出事了!”


明楼好好地坐在餐桌旁,面前放着一杯水,从明诚所在的角度望过去,还能看见微弱的白气缓缓地消散在空气里。


像是完全不理解明诚的紧张从何而来,明楼抬眼看了一眼他,却是问:“那个怎么说?”


明诚顺着他看的方向看过去——是收拾得一尘不染的灶台,灶台上没别的东西,就一只水壶。


他有些迷糊了。也许是因为喝的酒,也许是因为之前的神经绷得太紧,几乎下意识地答他:“什么怎么说?”


明楼就指了指:“Der wasserkessel. La bouilloire. The kettle. 烧水壶。”


“水壶怎么了?”


“上海闲话哪能讲?”他冷不丁冒出一句上海话来。


这话真是把明诚问住了,再一愣,才拿同样久不说的乡音答他:“铜吊。”


说完他猛地反应过来,放开还握在手里的刀,一边脱大衣一边赶到明楼面前:“头痛了是吧?”


走得近了也就看得更分明些——明楼的额角,已经隐隐在冒汗了。


那消失的车子顿时有了解释。明诚握了握明楼的手,转身给他去拿药,看着他服下后,才皱着眉头说:“药也不吃,在这里戆坐,胡闹。”


明楼缓缓看他一眼,倒是笑了:“想勿大起来,总归觉着还是桩心事。”


两个人各说了一句,又都觉得有点荒腔走板,生疏得到了别扭的地步,又都不说了。


阿司匹林的药效上来得没这么快,明诚在他对面坐下来,拉住他的手,一点点给他把冰冷的手捂暖。


明楼的头痛是老毛病。在巴黎的时候犯过几次,当时年轻,只当是熬夜用功的后遗症,没太放在心上,两片阿司匹林就打发了,继续把一个人当几个人用;回国之后开始发作得频繁,又不能声张,还是阿司匹林打发着;等再出国,发作的频率倒是低得多了,但一发作起来能要了半条命,更要命的是,无论怎么找医生看,各种能做的检查做了个遍,连心理医生都冒险去看了一次,就是查不出来毛病,明楼不肯吃其他强效止疼片,说是不能让反应迟钝了,到头来,依然是几片阿司匹林。


明诚拿他没办法,好在这些年来阿司匹林还算有用,只能眼见着剂量一天强过一天。有一次明楼在学校里忽然头痛起来,同事把他送去医院,明诚闻讯赶过去时急得脸都是青的,却也没别的话好说,干坐了好半天好容易缓过来一点,半真半假地抱怨一声:“现在阿司匹林陪着你的时候,比我是长得多了。”


当时明楼听了直笑,笑完后以他一贯的慢条斯理开了口:“我是想把你装进口袋里,天天带着,不过你肯么?”


明诚一开始没笑,但明楼一直笑着看着他,他短暂地笑了一个,在被子下头找到明楼的手:“大哥,你不能超负荷工作了。”


明楼还是笑,一边笑一边摇头:“习惯了。”


其实明诚是知道那次明楼忽然发病的原因的:人民公社施行不久,明楼给国办去了长信。他不仅谈马克思,还讲亚当斯密和李嘉图,也说凯恩斯的自然失业率,更举了苏联农业集体化后血淋淋的实例。总之,千言万语一句话,人民公社行不通,现阶段不该搞。


信是明诚给他誊写的——明楼的思绪一上来,字迹就异常潦草,除了明诚,谁也认不全——明诚一边抄一遍和他讨论,说这封信不该发。这不是经济问题,私有制和公有制在现今所有的共产主义国家里,从来不是一个经济问题,不应当从经济学的角度去讨论。


但明诚也知道劝不住。一来是明楼为了这封信,把抛了多年的经济理论又捡了起来,多少日夜的不眠不休,慎之又慎才写出来的信,二来则是在这件事情上,要明楼不说话那是不可能的——从大跃进起,他可就没管住自己的笔。


就连明诚自己,在为明楼把信整理好之后,也动手拟了一份报告,把当年自己在莫斯科的听闻详细地记录了下来,作为明楼那封信的一个附件,一并交了上去。


信递给使馆没几天,明楼老毛病犯了,但等他出院,又过了许久许久,还是没有收到任何回复。他们就眼睁睁地看着大跃进如火如荼,人民公社铺天盖地,自己的报告石沉大海。


后来明楼没有再和明诚提起过这件事。惟有一次,两个人在湖边散步,明楼忽然说,阿诚,其实我是不懂政治的,所以才一再做不合时宜的事。


他这自陈让明诚沉默了很久,方去答他,不懂好。我也不懂。大哥你总算有一桩不懂的事情了。


所以这一次明楼犯病,总归也是有个由头。


但明诚一点也不想去问他,耐心地等阿司匹林的药效上来,然后问他夜饭吃过没有。


“回来的火车上吃过了……难吃。”明楼点头,“嗯?你晚上喝酒了?”


“商会有个应酬,喝了一杯。现在也没人劝我酒,意思一下而已。”


明楼冲他笑:“这次几个人给你做媒?”


明诚也笑了,由着他随口找话题扯:“打听你的倒是不少。”


“二十岁的可以见一见。至多二十三吧。”


明诚轻轻拍他一下,拉着他的手站起来:“十六岁配你都可惜了。好了我的明先生,快去睡觉吧,睡着了,什么都有了。”


两个人一面低声说话,一面再自然没有地手牵着手上了楼。


这一晚明诚陪着明楼睡。睡到下半夜快到清晨,明楼醒了。


他一醒明诚立刻跟着醒了。明楼说:“阿诚,吾忙记特了阿姐长啊里个样式。”


这苏白说得格外字正腔圆,和早些时候那一塌糊涂的沪语真是不可同日而语,教明诚以为自己听错了,又或者说,他宁可自己听错了。


他不知道明楼是不是真的醒了,还是在几个梦境间那狭窄的缝隙里,但他还是回答了他,哪怕声音中充满了难以克制的酸楚:“吾记牢了。”


明楼没有接话,也没翻身,呼吸声轻下去,就在明诚几乎认定他睡着了之际,明楼又开了口。


这次不是苏白,也不是沪语,连中文都不是。精准,充满了纪律。


“Sie haben die Mauer gebaut. Nein, wir haben die Mauer gebaut.”


他们建起了墙。


是我们。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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