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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日何易 之 番外 早秋 (终)

躺在地上看云,总有辽远的美。明诚枕着包,明楼枕着自己的胳膊,任傍晚的秋风拂过全身,许久都懒得再说一句话。其间有狗过来好奇地闻了闻他们,明诚还顺手摸了两把小动物,等听到脚步声远去了,又以完全一样的手法摸了摸明楼的脑袋,并一本正经地评价:“嗯,除了摸上去更硬一点,真挺像的。”


明楼维持着仰躺看云的姿势,看起来毫无回击的意图,呼吸声很低,几乎把所有的气息都隐去了。


明诚闷笑,翻了个身去看身边人,他闭着眼,仿佛睡着了。


但明诚知道明楼并没有睡着。他熟悉明楼甚于自己,或许明楼于自己也是如此。


他四下一看,确定无人,就凑过去,吹吹明楼的耳畔;明楼果然睁开眼,笑说:“哎,我还等你来咬我呢。”


说完有样学样,也去摸摸明诚的头发:“嗯,这个摸起来软,更像了。”


两个人笑闹着打作一团,教路过的行人都有了一秒的驻足:这么年轻,这么友爱,真是好。


他们也不可能真打,孩子似的胡闹完,各觉得都扳回了一城,也就收了手。明诚很不满意地看着自己这一身的草,拍打的时候明楼又来一句:“啸天犬又成了孙猴子了。学什么像什么,阿诚少爷真是精益求精。”


这下明诚再没客气,拿起手边的《纳尔齐斯与歌尔德蒙》,直直飞向明楼的额角。


明楼一捞,书安稳地落在手里,有惊无险地免除了一场血光之灾。


明诚飞他一眼:“大哥,你也让我一次啊。”


明楼反问:“我还不够让你吗?”


说完附耳再说,这次话都没说完,干脆直接轻轻吃了一记巴掌。


明楼又假意咳嗽起来——这次也不知道是为了隐藏笑意还是羞赧,但他眼底总归是笑着的,想来话总不会太差。


但经此一役,明诚算是彻底领教了在明楼这里实在很难讨到上风,就决定暂时不去和他做口舌之争,一把从明楼手里抽回自己的书,躺回去看书去了。


他看着书,明楼就给他剥栗子。明楼的栗子剥得不怎么好,十颗里有八颗是碎的,所幸味道还是一样,而明诚从来也不挑剔他,两个人剥的剥吃的吃,等到天色暗到看书变得费力,一大包栗子已经空了一半了。


明楼看了眼表,估摸着明台也要回来了,便轻轻一推明诚:“时间差不多了。小东西应该要到家了。”


明诚看书看得入神——有明楼在身边,他总是放纵自己去享受那么一两刻的“不警惕”——片刻后才醒过神:“……嗯?要回去了?好。”


见他合上书页的动作是如此依依不舍,明楼起身时不免问他:“所以这本书到底在说什么?”


“先生,你又要考我德语了?”明诚望向他,眼中闪烁着笑意。


“现在你的德语比我好,我可考不到你。”明楼顺手帮他拍一拍风衣的后摆,“完全是好奇。”


于是明诚就简明扼要地把故事说给明楼听。说一个失去母亲的少年,如何在修道院里遇见他人生中的挚友和导师,得到他的指导和爱,又去追求自己的人生道路,最终死在他的身侧。末了,明诚说:“德国人大概是有一种天然的本事,他们把政论写得比诗还要炙热和美,却把小说写得像哲学论丛,同时并不剥夺文字的美。”


明楼微笑起来:“本来也不该分彼此的。你看《共产党宣言》和《资本论》里的许多章节,比喻和铺陈难道不够打动和激励人的吗?”


明诚点点头,把书放进提包里:“所以我觉得应该鼓励小东西暂时把拉丁文放下来。让他学学德语。”


“他的问题不在拉丁文或是德文,在恒心。明台这小子,真的想做的事情、想学的东西,哪一项不是举一反三?大姐隔三岔五写信发电报来督促他安心念书,将来做个学者,我是看他志不在此,所以也不想强求他。一个人选择什么样的人生,走什么样的道路,外人其实难以左右。能为自己的选择承担责任,就已经善莫大焉了。”明楼低下头,又轻轻地笑了一笑,“我们这些做兄姐的,到时候能做的,也不过是万一天塌了,替他顶一顶。”


“所以你真准备瞒着大姐,让他去环游世界?”


“他要是有这个恒心,那就让他去。”


说话间他们拐上了孔德街,眼看离家没几步路了,明楼在街边的杂货铺买了点葡萄又挑了两块奶酪,结帐的时候问明诚:“今天是不是轮到我做饭了?”


这明知故问的样子叫明诚好笑,偏偏一本正经回答他:“是的。”


今年六月明台从亨利四世毕业,转入索邦读政治学的预科,上了几天课回来宣布,表示不再用佣人,而是应该由他们三兄弟轮流承担家务和杂事。


对于明台这个旨在消除剥削解放全人类的雄心壮志,两个哥哥并没有出言反对,而且全力表示支持,并让明台负责安排。于是一周七天,正好每个人轮两天,周日出去吃,公平合理。


得到确定的答复后明楼“哦”了一声,拎着袋子左拐又去隔壁面包店拎了两根法棍:“反正明台这小子也过了长身体的时候了,那今晚帕尼尼吧,家里还有点儿火腿片和生菜叶子,加上栗子,够吃了。”


明诚一时间笑不可抑,好一会儿才能又开口:“你说我们家小少爷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随便他坚持到什么时候。”明楼顿了一下,“32年那阵子,你刚接触到共产主义的时候,也想过把家里的小时工都遣散了,是不是?”


猛地被问到这个,明诚一怔,片刻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认了。


“为什么没这么做?”


“怕你们不方便。我那个时候也照顾不好你们。”


“这就是你和明台不一样的地方。你做什么的时候先不急着说,而且你更顾虑其他人,宁可委屈自己,明台现在还没学会。我知道索邦的政治系左的极左,右的极右,他现在被两方观点灌输着,不被触动是不可能的。所以让他试试,一来让他知道一下劳动究竟意味着什么,剥削又意味着什么,这对他不是坏事。二来他闹腾得大,对我们也是个掩护。一举两得。”


“这段时间我看他对殖民制度兴趣很大。说不定我们家真要出个政治家了。”


明楼只笑:“他?他心肠太软,恐怕是不成。”


“大哥,人多半是要变的。我就不信三岁看老。”


“那就希望他不要变。”明楼略加沉吟,“不过还是这句话,虽然他是我们的弟弟,但是我们谁也无权决定别人的人生轨迹。”


剩下的一点路程他们再没有讨论明台,转而略略谈了谈明诚在大使馆的工作情况。明诚告诉明楼,以他的观察和判断,使馆的工作人员中,不止他一人在秘密观察顾维钧。对此明楼也不意外:“顾少川不是国民党员,早年间还入过袁项城的内阁,又有北洋的履历,无论是资历还是名声,南京多有忌惮,才合南京用人的常理。还是老样子,多看少说,每个月一份的报告如实写。我想,以顾少川为人,也没什么值得指摘的。哦,南京那边给我来了封电报,从上个月起,你就在军事委员会秘查组建档了。我是你的直接上司,在我们回国之前,你归我负责。”


明诚脸上闪过一丝阴郁。明楼知道对于一个真心信仰共产主义的人而言,伪装和隐藏自己的信仰是一件多么艰难痛苦的事情——他所知道的、或是不知道的太多人,就是因为不屑于此,在大革命之后慨然地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与信仰和理想同存亡。


可明楼也知道,目前的自己,尚没有得到这个殊荣。


于是他轻轻拍了拍明诚的后背,却没有说话。


惟有忍他人之不能忍,方能成他人之无所成。


他不急着告诉明诚这一点,只因为这个时候尚未到来。


他们到家时正好撞上明台。一见到两个哥哥,明台兴高采烈地挥手:“大哥,阿诚哥,我今天捡了好多栗子,待会儿扔进烤箱烤吧?要不然剥出来,煮栗子羹也行。大哥今天轮到你做饭,你来好不好?”


明楼和明诚对看一眼,明楼问他:“你哪里捡来的栗子?”


“路边的花园啊。我看一地都是。又大又饱满。居然没人捡,真浪费。”


明诚伸手,把明台手里的袋子接过来,看了一眼就笑了:“我的小少爷,说你一句四体不勤那是不对的,但五谷不分,用在你身上一点都没错。”


“阿诚哥,这明明是栗子啊。我看松鼠还吃。”明台见明诚非但不表扬自己,还取笑他,当即发声抗议。


“马也吃。人吃了要中毒。你别告诉我你已经吃了。”


明台哀叫起来:“不是吧!我书包里还有呢!我专门挑大的捡,都没舍得尝一个。只想着赶快回家和你们一起吃。”


明楼在一旁把幼弟的苦脸看得分明,忍俊不禁地冲明诚眨了眨眼。明诚会意,也笑着递给他另一个袋子:“大哥说了,想着家里人有赏。喏,下午才买的。现在凉了,回去热一热,够你吃了。”


接过袋子一看,明台登时乐了,也不管什么马能吃松鼠能吃人不能吃的问题了,当即掏出一把,全无耐心剥,直接上了牙:“哎,大哥,阿诚哥,你们也吃啊。”


明诚打开公寓的大门,目送着两兄弟说说笑笑走进公寓楼,自己也跟进去,把一地秋风落叶留在了门外。


本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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