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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诚] 别日何易 之 巴黎 1939 (一)

 巴黎 1939/Paris 1939


这么多年后,他们已经很熟悉这种味道。


那是仔细上过机油的武器特有的味道,明楼总觉得有点腥,明诚则觉得这是他的心理作用:只要不锈,金属能有什么味道呢?


明诚脱下手套,轻轻抚摸过木箱中的机枪:“他们说日本的好几种机枪都是以哈奇开斯为原型。可惜我没见过实物。你看,这种轻型机枪的弹匣在下方。”


他把弹匣的位置指给明楼看。


武器的特征并不是明楼关心的重点,他扫过这冰冷的机械,枪管在微弱的灯光下闪着幽光,又去问明诚:“这次能从大货里匀出几件?”


“保险起见,轻型六挺,重型不超过两挺,但我建议还是暂时只一挺。前年南京下了一千多挺的订单,据说一直无法如期交货。”说起军械,明诚的神色总是介于平静和严峻之间,“还是老样子,到海防后请越共的同志帮我们把这几架直接扣下来,想办法先运进广西。至于替龙云下单的这批大货,等运昆明之后,他们再想办法。”


明楼几不可见地笑了一下:“上次听说是武器运送途中玩了个花样,早早告知了我们的人线路,双方象征性地交了个火,武器加子弹全到手了。”


“这法子也不能老用。”明诚也笑了,“不过既然这次武器进去的有限,子弹想办法多夹带一些。国内的机枪改了口径,用德国子弹,我们这批还是法国原装的口径。”


“你拿主意。”


“先生们,是哪里出了问题吗?”


等在一旁的武器商见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他不懂的语言,只当这批货出了什么问题,忙殷切地凑上前来询问。他和这两个中国人打了多年交道,知道他们是为中国内陆某地的一个将军采购武器的中间人,定期来买,出手很大方,并不想得罪。


明诚点点头,把他拉到一边:“想再加点子弹。”


“您看要多少?”


“一万发。”


这倒不是什么大数目。武器商点点头答应了下来,转头吩咐下属等一下去办。这时那位更年轻些、对武器装备也更懂行的先生又说:“对了。您能给我再搞点勒贝尔吗?”


说到这里他微笑了起来,笑容很迷人,看神情仿佛有些羞涩:“这其实是我的私事。想必您知道中国和日本打仗的事,我家做生意,还有些产业,想来点儿防身。”


武器商对此表示十分理解:“当然。您想要多少?20枝?手枪不是更好些吗?MAS 1873 我一直觉得不错。虽然是老家伙,但准头一直很好。当然也更轻、更容易随身携带。价格上比1892也实惠得多。”


明诚看了一眼正在仓库另一头正在专注给武器点数的明楼,压低声音说:“100枝勒贝尔。再20把1873。”


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支票。看清上头的数目后武器商为难地抬起头:“先生,这个数……”


“那边的货我们从来没和您讲过一分钱的价。我也说了,这是我自己的家事,花自己的钱总归是要更节约些的。再说,您很清楚,这个价格您不吃亏。”


对方把支票接了过来,摇摇头说:“您家产业这么大,还和我们计较这些小钱。”


明诚笑得极诚恳:“时局不易,每一个法郎都得节约着花。到时候请您仔细检查我的货,别弄些锈得用不成的废铁来。”


“这是决计不会的!”武器商再三保证,“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我这边的货物的质量和价格,您和您的上司也是知道的。”


“当然。那就多劳您费心了。”明诚微笑着伸出手。


对方递过手来,顺便说:“不过,还有个事我得多提醒您一句。报关的事……”


明诚飞快打断了他:“这些事当然是我们来处理。离开法国不是问题。就算到时候被我国政府征用了,那也是用在打日本人上,我也心甘情愿。”


“您真是爱国者。”


“这倒说不上。尽点国民的本分罢了”


他们交谈完又并肩走向明楼,与他会和。明诚恭敬地问明楼:“先生。我这边都谈妥了。您点好数了吗?”


明楼矜持地点点头,有点冷淡地拿口音很重的法语吩咐明诚:“你再点一次。”


“刚才验货的时候点过了。”


明楼皱眉,语气严厉:“不该还要我教你规矩。这是公事。再点一遍。”


“知道了。先生。”明诚依然恭敬地答应着。


于是明诚当着法国人的面,又重新点了一次货品的数量。2月的法国还很冷,仓库里严格防火,更是冷得冰窖一样。等明诚最后一次清点完,法国人都已经觉得双脚发冷,反观明诚,不仅脱了大衣,额头上还隐约可见一层薄薄的汗意。


看把他累的。武器商人不无同情地想。


他与这两位中国来的先生打了差不多四年的交道。相比起不苟言笑、也不懂行的L先生,他一直对这位熟知军械、法语也说得更流畅的C先生印象更好些。


窝囊的上司总配个好下属。


他看着忙碌不停的明诚,如是想着。


这一次货物交割完毕后武器商照例想请他们吃饭。没想到这一次他们拒绝了,说今天是中国的一个传统节日,得在天黑前赶回巴黎去。


他送他们上车,目送着车消失在工厂的尽头。


圣但尼在巴黎北边,车况顺利的话,用不了一个小时就能到他们在拉丁区的家。这一天是戊寅年的除夕,有不少朋友受邀来吃年夜饭,明诚比以往的车开得还更快些,但车速快归快,并没有影响两个人说话。


“又订了100枝步枪和20把手枪,用家里的钱。”明诚抽空看了一眼明楼——上个礼拜起明楼不知怎么有点感冒,至今还没有痊愈,“还是那个数。账我已经处理好了。”


明楼笑着看他一眼:“大姐要是知道你一个正儿八经的工程师现在全部聪明才智都用来做假账,而且做自己家的假账,恐怕是要扒你的皮。”


“你顶在前头。要扒也是先扒你的。”明诚也笑了,“没事,我们的账做得好,等闲查不出来。最重要的是大姐全天下最信任的人就是你,怎么也不会去查你的账。”


说起他们共同的姐姐,两个做坏事的弟弟对看一眼,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


37年抗战全面爆发后,明镜决定把一部分家产转移到欧洲来避险,顺便拿这笔钱在欧洲做些贸易——战争中食品、药物、化工品都很稀缺。她和明楼商量之后,明楼自告奋勇,且当仁不让地做了这笔家产的管理者,和明诚两个人在本职工作之余为明家拉起了一条中欧间的海上贸易线。


这当然仅仅是明面上。


暗地里,明楼充分发挥了自己学经济多年的特长,通过贸易差价很是赚了一笔钱。但赚的每一块钱里,他只记五毛用来应付大姐,另外五毛扣下来,一年分两到三次找到相熟的武器商人和药品商人——公开的和暗地的都有,买武器和抗生素运回国内。武器经越南从广西入境,这是红七军的路子;药物则直接运往上海,由上海港口的地下党员负责接应,再通过其他办法流通到各地的苏区。


这些钱主要是用来买些步枪和手枪,规模并不大。而明楼走私武器的经验,远比这早得多。早在35年春天,明家一个远亲兼多年的商业合作伙伴辗转联系到他,说滇军要配置全套法式装备,但从越南购买价格极高,法国本土又找不到可靠的代理人,听闻明楼是商业世家子弟,又学经济,最重要的一点是,他还是忠实的国民党党员,不知是否可以由他出面,代为处理此事。


在这之前明楼其实已经接到命令,希望他能借法国留学之便,为国内苏区想法筹集一些武器和装备。但以个人身份接触到一些小的黑市军火商后,明楼发现,武器的价格和质量都无保障不说,出入境更是艰难,故而一直没有成功。所以当云南那边的消息传来,连明楼都不禁感慨起“得到全不费功夫”来。在略做了几次装模作样的推却后,明楼就正式替滇军做起进口法式装备的中间人来。


明楼这辈子没正儿八经学过一天会计,但明家的孩子,会做生意也许就是天赋,几次交涉,他不仅摸清了型号和价格,还学会了怎么压价比价,顺带和几个军工厂的管理层建立了私人友谊。他一面以龙云代理人的身份买军火,出手阔绰,瞒天过海,胆大心狠,就是能比报价单上的价格低一成拿到货,然后把剩下的一成再加上原本归自己的那一份代理费继续买货,正大光明地借龙云的东风运回祖国;另一方面,明诚以法共党员的身份向法共提出书面请求,表示希望能得到越共的支持和帮助,在海防或者西贡的海关截住这一部分不出现在海关进口单上的武器,不去云南,而是运往两广,支援中共苏区武装力量。


差不多也是同一时候,戴笠派人联系到明楼,希望他能推荐一个人,以平民的身份进入民国政府驻法使馆,以文员之名,行监视之实。明楼是戴笠的爱将,很清楚为什么要在使馆埋进钉子——顾少川赫赫威名,天下谁人不识君?


可就是这样的人物,国民政府还是放不下心来,要派人看着,蛛丝马迹南京都要知道。


在和明诚商量之后,明楼推荐了明诚。

 

36年明诚大学毕业,成绩优秀,法语德语精通,又有明楼的推荐,顺理成章地进驻法使馆做法文秘书。


明诚素来敬重顾维钧,自然不可能会去传什么不利于他的话。顾维钧也颇器重这位年幼的同乡,38年在与法国交涉中国军火从越南过境的会议上,特意将明诚从大使馆调来,做会议的书记员。


那一次,明诚带回来了法国军火厂给国民政府的正式报价单。他没用一纸一笔,每个数字都记了下来。


这报价单上的价格,明楼一直用到今天。


TBC


我这边LFT显示有点问题,希望排版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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