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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诚] 别日何易 之 上海 (二)

好了今天真的不三更了……



这是明楼绝没想到的答案。以至于乍听见时他以为听错了,再一细想,他脸红了——气的。

 

自明楼懂事起,别说自己不知道饿是什么滋味,他的世界里所有认识的也不应该知道这个字。别的都不说了,每年到了年关,光是他明家名下的面粉厂舍出去的米面都是以吨来算。而如今,在他的家里,他从小就知道的孩子,对他说,我饿。

 

明楼真是气得脑仁都在疼。

 

他异样的神色显然吓坏了阿诚。后者哆嗦了一下,半天后过来拉他的袖子:“大少爷,我错了,不饿。真的不饿。是我不好,不该偷东西吃。您罚我吧。”

 

明楼一个激灵,一把攥住阿诚的手,蹙眉冲他喊:“胡说八道!不准道歉!你做错了什么要道歉!这关你什么事?谁说是你的错了?”

 

吼完却见阿诚整个人哆嗦得更厉害了,明楼冷静了下来,他松开手,良久之后,摸了摸阿诚的头:“……阿诚,大夫说你肠胃太弱,现在只能喝白粥,等养好了,我保证,再也不让你饿了。你再忍一忍,好不好?”

 

阿诚看着明楼,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懂了“保证”二字的含义,但他肯定知道“忍”的滋味。毕竟,这是他艰辛童年唯一的忠实友伴。

 

明楼看着他乖巧地点了点头,听他对自己说:“知道了……大少爷,那个,我真的不饿。”

 

明楼自认性子刚强,可看见这么个小人这样想方设法安慰他,不知为什么,就是觉得一阵阵的眼酸。

 

这个样子的阿诚简直不能多看。明楼别开脸,这时他垂下来的手指正好碰到裤子口袋,触上个小小的硬物,掏出来一看,是两粒糖。

 

明楼估计这又是大姐趁他不注意塞到自己口袋的,明台搞不好还多几粒。他本来想放回去,又在看见阿诚的眼神后改变了主意。

 

他递了一粒给阿诚,阿诚接过来之后半天也没弄清楚这是什么。明楼看不下去了,又拿回来,剥好,再交到他手里:“是糖,没关系的。吃吧。”

 

阿诚听见“糖”字,笑了起来,小小的脸上没了恐惧和不安,只有全然的欢喜。明楼全不知道一颗糖竟然能有这么大的作用,不禁把剩下一粒也剥了,塞进自己嘴里。

 

吃下去后发现糖还是糖,法国人做的杏仁牛奶糖不怎么甜,奶味倒是很足。可令他没想到的是,阿诚刚把糖塞进嘴里,又猛地吐了出来,脸上流露出奇异的神情,说不清是不是在困惑。

 

明楼第一反应是糖坏了,可下一刻阿诚又把吐出来的糖捡了回去,动作敏捷得明楼都没看清楚。再吃下后,这下真真切切露出满足来。这一颗糖他吃了好久,吃到后来明楼担心他坏牙,劝他快点咽下去,他也还是舍不得,把糖藏在一边腮帮上,定定望着明楼,像被逮个正着的花栗鼠。

 

少年这样的神情落在明楼眼里,叫他先是有些好笑,后来再一想,只觉得心酸。他倒一杯水递给阿诚:“一颗糖罢了。来,漱漱口,等你病好了,天天都有。牙吃坏了才划不来。”

 

阿诚从来都是这么懂事和乖巧的小人,他咬碎了糖,慢慢地咽下去,小口喝水,让甜味在嘴里消失得慢一点。

 

见阿诚情绪安定了,明楼暂时离开他的房间去找下人,让他们给阿诚弄点白粥吃。虽说发烧不容易饿,而且阿诚脾胃还很虚弱,但他营养不良的时间太久,明楼想,还是尽可能地不要空腹。后来听说大夫专门交待要禁水米一天,这才作了罢。

 

明楼一来一回的短短工夫,早已筋疲力尽的阿诚又睡着了。明楼探探他的额头,给他紧好被子,终于想起那还没来得及收拾好“罪状”的书房,一个醒神,赶快善后去。

 

当天的晚饭餐桌上,明楼告诉了明镜阿诚又一次发烧的事,并说了起因。说完后餐桌上寂静了很久,明台是听说阿诚又病了不开心,两个大的则是想起阿诚刚刚救回来那天,他们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只想着饿了嘛那就赶快给他东西吃,可阿诚吃起东西的那个样子,叫明镜一看就哭了,明楼则是怒不可遏。偏偏这个时候桂姨来求情兼求饶,他满腔怒火地冲出去,对她吼:“你要折辱一个孩子,你要虐杀一个人,我就偏要他成才,成为一个健康人,一个正常人,一个受高等教育的人。不会辜负你抱养这个孩子的初衷。”

 

这一吼他便拿定了主意,也封死了阿诚回到桂姨身边、桂姨回到明家的路。

 

半晌后,明镜终于缓缓开了口:“阿诚这个孩子呢,既然你决定留下来,那我们就好好教养他。这是个活生生的人,不能只叫他有饭吃有衣穿。”

 

“我知道。大姐。”

 

“他小时候吃了这么多苦。也不知道多久才能缓过来……作孽。”明镜想起那天吃到吐,吐到哭,哭完了还是舍不得食物的阿诚,眼睛又红了。

 

明楼走过去拍拍大姐的背:“大姐,我说了,我要让他成才,我一定会做到。”

 

明镜去看她的弟弟,这个屋子里唯一一个和她有血缘之亲的人。他也不过是个少年,可这一刻,他的神情坚毅而果断,仿佛是一夕之间,就成长起来了。

 

她没说话,握住他的手,给他长姊的支持和爱。

 

那一顿饭,明镜和明楼都没吃好。接下来的几天里,明楼也没怎么睡好,一关灯,翻来覆去想的,就是拿阿诚怎么办。

 

阿诚不是当年的明台。他已经十岁了,身体羸弱,伤痕累累,大字不识一个,一点点风吹草动,就足以让他胆战心惊。他怕人,怕声响,怕一切不熟悉的东西。

 

但明楼一旦拿定主意,就什么都不去管他。什么也难不倒他。

 

他先耐心等阿诚的身体养好,然后带他出门。上海哪里人多,哪里热闹,哪里光鲜明亮,他就带阿诚往哪里。有的时候只他们两个,有的时候一家四口——明镜抱着明台,他牵着阿诚,去霞飞路轧马路。一次百货公司里碰见熟人,对方越过重重人群来打招呼,见一张生面孔,问这是谁啊,还不等明镜开口,明家大少爷又礼貌又骄傲地把浑身发抖的阿诚推到人前,说:“是我的家里人。”

 

说完又附耳对阿诚轻声说:“阿诚,喊人。这是曾先生。”

 

阿诚哆哆嗦嗦地问好。

 

明家家大业大,宗族间盘根错杂,外人分不清楚,笑着称呼一声“阿诚少爷”。阿诚傻了眼,几次张开嘴又合拢,明楼理所当然地替他应下来:“阿诚病了一场,精神不好。曾先生您见谅。”

 

用不了几天,阿诚就真的成了外人口中的“阿诚少爷”。

 

再过一阵子,上海滩的八卦报纸不知从来的来的消息,风传前头明家老爷生前养了外室,留下个野种,明家大小姐和大少爷认了。

 

那时明楼十四岁,回家路上看见报纸,没二话,转头叫司机送他去自家的工厂,叫了十来个最身强体壮的工人,不伤人,直接砸了花边小报社,砸完后丢下支票,说:“砸你不为别的。一为你骂我老爷子外头养人,二为你骂我弟弟是野种。”

 

据当时在场的人说,明楼说话时一点都没生气,甚至是微笑着的。

 

报纸第二天灰溜溜登报道歉,但明家大少爷砸报馆的事一夕传开,有人赞“虎父无犬子”——这是想起了明家先人当年只身上北地贩马发家的往事;还有人私下里摇头,“这明家真是养了个土匪,将来怕要杀头”——这就是在明镜手下吃过亏的对手了。

 

事发时明镜在苏州,回上海听说这事,问明白来龙去脉后先是拿鞭子结结实实地抽了一顿明楼,转头又亲赴南京,跑去文化部撞钟,“家严清白一生,与家慈伉俪相得,沪上谁不知晓?不想身故之后,竟遭如此污蔑。如今上海颇有些人士,披着新闻记者的人皮,实则净干些猪狗不如的勾当。舍弟尚幼,素来体弱,听到这种混帐话,又病倒了。”

 

中央政府见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哭得梨花带雨,安慰之余,自不免下令追查,要求报社整饬自查。

 

待明镜从南京回来,一进家门,客厅里空荡荡的,赶到明楼房间一看,人倒是都齐了:最大的那个趴在床上,袒露出来的一双胳膊和整张脊背都是红通通的鞭痕,他也不在乎,只管跟着唱片机哼《捉放曹》——

 

观此贼睡卧真潇洒,安眠好似井底蛙。贼好比蛟龙未生鳞甲,贼好比猛虎未曾长牙。虎在笼中我不打,我岂肯放虎归山又把人抓。

 

他床边坐着明台,圆滚滚的小腿随着鼓点点一下,又一下,还不忘笑嘻嘻地拍掌叫个好。只有阿诚最有良心,奔前跑后,一会儿端个水再一会儿拿个药,汗都出来了。

 

兄弟三各忙各的,谁也没有发现姐姐回来了。

 

到后来,还是明台最先发现门边的明镜,一声“大姐”,欢呼着蹦下床,朝着姐姐奔过去。

 

明镜看着她的弟弟们,笑着抱起明台,朝明楼和阿诚走过去。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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