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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诚] 别日何易 之 南京 (一)

南京



“明楼!原来你在这儿啊。”


在体育馆门口,明楼被叫住了。


他刚打完球,满头大汗只想赶快去好好洗个澡,被忽然拦住不免有点不悦。没想到对方下一句是:“你家里来人了,在宿舍楼外等你呢。”


“谁啊?”事先没收到任何家里说要来人的消息,明楼愣了一下。


“一半大小子。你弟弟?”


“对。我弟弟。谢了。”明楼加快了脚步,后来索性撒开腿,跑了起来。


等在宿舍楼外的果然是明诚。


“阿诚?”明楼见只有他一个,喘了口气,走上前。


看见明楼后,明诚也从梧桐树的阴影下走出来,兄弟俩一打照面,明楼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眉头紧跟着皱了起来:“怎么回事?”


明楼一眼看出明诚这是哭过了:再怎么着力掩饰,到底还是个不满十五岁的少年,何况是自己救回来,手把手教养着认字、读书的孩子。明楼想,说不定刚刚才悄悄擦干了眼泪。


他第一反应是桂姨是不是又回来了,但没想到的是,明诚听到他的声音后,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就这么紧紧抱住了他:“……大哥,白先生死了。”


明楼一呆,也不知道过去多久,终于想起伸出手,拍拍怀里这半大青年的后背。


“别在这里说。来,跟我到宿舍去。”


明诚跟在明楼身后上楼。他的脚步声一直很轻,不像明台,上下楼时总像是带着一堆人马,浩浩荡荡,恨不得昭告天下明家小少爷来了。走到一半的时候,明楼不知为什么忽然觉得明诚没跟上来,停下脚步回了头,见他还是在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这才再次迈动了脚步。


明楼的室友都是南京本地人,一到周末全不在学校。进宿舍后明楼要明诚随意坐,可少年人还是直觉般地认出明楼的床,在床角坐下了。


自从明诚住进明家,明楼教了他很多东西,改掉他不少旧日的习惯,但总有一些是他改不掉的——比如只要两个人单独在一起,明诚的坐姿就会变得拘束,就好像现在,他坐在床角,略略耷拉着肩膀,双手握成拳,有些僵硬地搁在膝盖上。


现在的明楼已经知道,这其实是一个带防御性的坐姿。明诚在大姐面前竭力掩盖着,行走坐立都学他或是明台,唯独在他面前,总是不自觉地回到了刚拥有“明诚”这个名字的时候。


明楼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却什么也没说,先去给他倒了杯水,再扯过椅子在他面前坐下:“现在可以说了。阿诚,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知道白先生死了。”


明诚看了他一眼,低下头,神情有些木然: “前天。他们来学校,当着全班的面把白先生从教室里拖出去,昨天我看报纸,原来他们一把他拖出去,就杀了他。”


1927年四月后的上海,每天都在死人。


不仅在上海,就是这大学校园里,明楼也隐隐约约听到有同学和老师消失的消息。没人知道他们的下落,但眼神中流露出的恐惧已经预示了一切。


“不止是白先生,还有苏先生,刘先生,他们还说,校工老徐也是赤匪……白先生死了,那苏先生他们,是不是……”


明诚抬起眼来,两行泪猝不及防地滚落了满脸。


窗外的蝉鸣声忽然到了震耳欲聋的地步。


明楼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动,他都记不得上一次看到明诚哭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他轻轻叹了口气,绝口不提生死,反去问他:“你觉得这几位先生,是好人吗?”


明诚点头。


“是良师吗?”


明诚又点点头。


“做学问可尽心吗?为人可敬吗?”


“嗯。”


明楼没有再问下去,拍了拍明诚的脸,为他拭去泪水,柔声说:“别忘了他们。如果你忘了他们,他们就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


明诚重重吸了一下鼻子,发红的眼睛牢牢盯着明楼:“‘待我成尘时,你将见我的微笑’……”


“你说什么?”


看见明楼的神情忽然变得异常严肃,明诚坐不住了,脸色发白地站起来,低声道歉:“大哥……对不起……你之前说过……书房里的书都可以看的。”


明楼没想到自己藏起来的抄本居然被明诚找到了,但看他这付样子,又不舍得发火:“你小子,亏你找得到。”


“我一书格一书格看过去的。”明诚很少见到明楼这样严厉的模样,还在解释,“我一开始以为是大哥你的字帖……”


“别说了。”明楼制止他,“阿诚,那我们来个君子之约吧?”

“嗯?”


“别告诉任何人你看过这个本子,无论是什么人,在你面前提起这上面的句子,你全当作没听过,没读过。你能答应我吗?”


明诚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看明楼的神色,知道这并不是一个玩笑,但也不是一个命令。


他想了想,应允了:“我答应你。大哥。”


“好孩子。”明楼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文章是无罪的。但是人会因为文章获罪。特别是在现在,你要学会好保护自己。任何时候,要想到保护自己。只有知道怎么保护自己,将来才有机会去保护别人。”


“所以大哥,这是共产党……”这三个字被明诚说得非常含糊,“……写的?”


“不是。”


“那为什么不能……”察觉到明楼看向他的充满告诫的目光,明诚收住了话端,又有些不甘心地说,“可是,它多美啊。”


明楼几不可见地笑了一下,声音轻到不能再轻:“你喜欢这篇文章?”


明诚点头:“于浩歌狂热之际中寒;于天上看见深渊。于一切眼中看见无所有;于无所希望中得救……”


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那种特有的嗓音在明楼的寝室里响起。有那么一个瞬间,明楼再听不见窗外的蝉鸣声了。


“……有一游魂,化为长蛇,口有毒牙。不以啮人,自啮其身,终以殒颠。”明楼接着背了下去。


“……大哥!”明诚的眼中闪过惊喜。


明楼看着这个站起来还没到自己肩头的年轻人,半晌后,重重地按了一下他的肩膀:“到此为止。不谈了。”


他说“不谈”,就很决然地转换了话题:“对了,你怎么来的?火车?”


明诚一下子又局促起来:“嗯。”


“那你和大姐说了没有?”


“……”


“告诉家里任何人没有?”


“……没……”回答低若蚊蚋。


明楼这下是终于体会到什么叫眼前一黑了。他重重叹气:“一声招呼也不打就跑到南京来,你不怕大姐急疯是吧?”

明诚刚坐下,听明楼这么说又赶快站起来:“……我想来见你。”

“那也要和家里人打招呼!看来就是给你的零花钱太多了!”明楼剜他一眼,“行了,过来的路上吃了东西没有?”

明诚点点头,又摇了摇。

“……你……算了。等我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再给家里去个电话,然后吃饭去。”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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